晚上,苏岚丧着气回到家。
苏谈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给苏岚做饭,但是他先天不足,加上小时候营养不足,发育一直不好,所以体型矮小,力气也不足,因此把厨房搞得一团糟。
苏岚闻着烧焦声慌忙地来到厨房。
只见调料瓶被苏谈一不小心甩进了燃气灶里,正张牙舞爪地燃烧着。
他已经被工作上的压力搞得接近崩溃,现在家里又被弟弟弄得一团糟。苏岚抱头无力地问:“你在干嘛呀?苏谈!我不是说了,你不要进厨房吗?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?”
苏谈乖乖给苏岚让开位置,低着头,甚是委屈地小声嘟囔着:“对……对不起,哥哥……”
说着,他已经掉下眼泪,他委屈地擦掉眼泪,撇了撇嘴。
苏谈委屈地抽鼻子的声音被苏岚听见,苏岚低头看向自己腿边的弟弟。
见他正委屈地抹眼泪,苏岚叹了口气。见弟弟这委屈的模样,他也不好说什么重话,只能叹一口气,自认倒霉,关掉了燃气灶,清理好厨房,把苏谈带出了厨房。
苏岚猛吸了一口气,他只觉得崩溃压抑,从今早的噩梦,到陆宇恒的针对,再到今晚厨房里发生的事情,每件事都能让他感到自己的神经又紧绷了一分。
他尽力挤出一个微笑,替弟弟擦掉眼泪,温柔地告诫:“小傻瓜,要是饿了就去冰箱拿一点面包吃,等哥哥回家给你做饭,好不好?下次放假在家可不许再进厨房了,厨房很危险的,知道了吗?”
虽然苏谈已经快十岁了,可看起来骨骼幼小,和平常人家里六七岁的小孩没什么区别,因此还能靠卖萌来获取哥哥的原谅。
他用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岚,鼓着嘴抽了抽鼻子,点了点头,大眼睛眨巴眨巴就闪烁着泪光。
看弟弟这无辜可爱的模样,苏岚无奈地泄了口气。
他也知道弟弟进厨房是为了给自己做一顿热饭吃,也很高兴这孩子这么懂事,自己事业上的不顺总不能发泄到他身上,于是他也只能自认倒霉。
苏岚坐到弟弟旁边,将他幼小的身躯圈在怀里,温柔道:“哥哥给你点外卖,可以吗?想吃什么?”
小家伙将头埋进哥哥怀里,抱着哥哥的腰,用他那还带着委屈哭腔的声音回答:“嗯!炸……炸鸡……”
苏岚严肃地瞪了他一眼:“还吃炸鸡?上个星期不是才吃过吗?换一个。”
苏谈撅了撅嘴,然后低着头,小声嘟囔道:“哦……那……红烧……排骨。”
看着弟弟委屈可爱的模样,苏岚严肃的表情登时消失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他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脸,欣慰道:“这还差不多,乖。”
苏岚将弟弟抱在怀里,打开手机。
刚准备点外卖,就有一通电话通过生活卡打了进来——是研发部的同事林源打来的。
“喂?”苏岚接下电话。
“喂,岚岚,吃了吗?”
林源他们虽然是苏岚的下属,可苏岚对他们的态度不错,因此他们不在工作期间都是直呼苏岚的名字或者是喊各种“爱称”,譬如“岚岚”、“小岚子”、“亲爱的”。
“没有啊,怎么了?”苏岚回。
林源说:“那正好啊,咱们新总监不是刚上任吗?他请大家吃大餐,海鲜大餐,怎么样,一起来吃点?”
本来想去蹭个饭,可想到这饭局是陆某人主导的,还是算了,万一到时候两个人又惹出什么不高兴,岂不是给大伙添堵?
苏岚叹了口气,说:“诶,算了吧,我不去了,人肯定很多,一个部门几百个人,我就不去凑热闹了。”
那边趁苏岚挂电话之前赶忙喊住:“诶!别啊,岚岚。我们人不多,来的就大概就八十多人,陆总还包了三个包厢,坐得下的。我们加班到九点多,连饭都没来得及吃,陆总为了犒劳咱们,也是为了庆祝他老人家新官上任,所以才请了我们一起去的。你今天不是也加班了吗,才到家吧?一起来吃点呗?”
本来打算拒绝,但这时候苏岚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响起来,算了,去就去吧。他说:“那好吧,我把我弟弟也带上。”
一听见他又要带上他弟弟,林源嫌弃道:“诶呀我说你,真是扫兴,每次出门聚会总要拖家带口,好吧好吧。”
苏岚尴尬地笑了一声,然后说:“那我赶过去了。”
“行,我把位置发给你,你快点啊!”林源无奈道。
苏岚没有开车,而是打车去往饭店。
刚开始和部门一起聚餐的时候,他们总是会劝苏岚喝酒,每次聚餐完后,苏岚总要苦苦等待代驾赶到,费钱不说,还要浪费休息的时间。
慢慢被劝着劝着,苏岚也就不开车去参加聚会了。
到了饭店后,苏岚将弟弟抱下车,牵着他的手走到包厢内。
苏岚进的包厢刚好有三个空座,但不巧的是,老故人陆宇恒就正在那个包厢,他看着自己牵着一个懵懂孩童,脸上愠色难掩,似乎是不大喜欢孩子。
“不好意思,我来晚了。”苏岚本来打算临阵脱逃,但怕给陆宇恒再留把柄,于是只好硬着头皮,特意坐到那个离陆宇恒很远的座位上,把苏谈放在自己腿上。
席间,只顾着给弟弟喂食,苏岚自己倒没顾得上吃上几口,同事袁裴调侃道:“诶哟,我说苏经理,您能不能别总给这孩子喂东西吃了呀?他自己有手,您自己也吃点成不成啊!”
苏岚平时和他们没规矩惯了,这饭局之上大家也从来不给他面子,都是拿他取乐的。
小家伙一边张着嘴吞下哥哥喂到嘴边的鱼丸,一边睁着透亮的眼睛看向袁裴。袁裴被这小家伙的大眼睛盯得心都被萌化了,他笑着伸手捏了捏这小孩:“乖。”
小家伙吞下嘴里的食物,扭头靠进哥哥怀里。
看着苏岚俩兄弟亲密的互动,陆宇恒还以为这小家伙是苏岚的小孩。
他心里自然不高兴,但又不能直接开口问苏岚“凭什么结婚生子”。
于是,陆宇恒放下筷子,阴阳怪气道:“苏经理的小孩都这么大了吗?看这样,怎么也有六岁了吧?我记得苏经理今年也才二十七岁,怎么孩子都六岁了?这么早就生孩子了?那这么算,苏经理老婆是在你二十岁的时候就怀孕了啊……你大学的时候就结婚了吗?我记得,二十岁还不到法定年龄啊?还是……”
陆宇恒说得急了一点,没给苏岚留任何面子,“还是你未婚就和别的人发生了关系,生了孩子了?不是吧?哈哈哈,没想到看上去堂堂正正的苏经理,居然会做出未婚生子这种事情?哈哈哈。”
苏岚没有解释,低着眼睛给旁边的弟弟喂吃的。
这句话一出,再没头脑的人也能听得出来是讥讽挖苦,全场一片寂静,谁都不敢说话。
“大家吃饭!”陆宇恒大笑两声缓解尴尬,尽起了地主之谊,“来,吃饭,没开车的喝酒!”
喝了好几杯酒,陆宇恒酒劲上来了,没控制住大脑和嘴,见苏岚不肯动筷也不肯喝酒,口无遮拦起来:“苏经理怎么不喝酒?怎么,看不上我陆宇恒给苏经理备的便宜货?看来苏经理是在家喝好酒喝惯了啊!可是不对啊,我记得,苏经理是单亲家庭,你妈妈也没多少钱给你买好酒吧?怎么,工作了这几年,钱都拿去买好酒了?”
说到此处,陆宇恒浅麦色的脸庞攀上了些醺红的酒色,他醉醺醺地笑了起来,“呵呵呵呵……”
苏岚被当众扯下遮羞布,心里羞愤不已,不喝酒脸色也变得通红。
在场诸位都没想到陆宇恒会来这一出,丝毫面子不给苏岚留。
众人转念一想,难道下午在部门传开的新总监和技术经理不和的消息是真的?
没人劝陆宇恒一下,陆宇恒积压了近十年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在看见“苏岚的孩子”那一刻全部释放。
见苏岚不回答自己,陆宇恒继续咄咄逼人道:“还是说,苏经理老婆是个有钱主,苏经理吃软饭把嘴巴吃硬了,喝不惯便宜货了?哈哈哈哈!”
苏岚羞愧不已却也无脸面去解释,偷偷红了眼睛,低着头甚么话也没说。
其他人什么也不敢插嘴,只能低着头吃东西。
“别……别哭……”只有不懂事的苏谈看见哥哥低着头,眼里含着泪,他心疼地伸出手,想要替哥哥擦掉眼泪。
苏岚抱起苏谈,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,捏了捏苏谈的脸,然后说:“没事。”
“来,苏经理喝点酒!你要嫌弃酒不好,我下次再把家里的罗曼尼康帝带来给苏经理试试,只是这一次,不能不给面子!”
说着,陆宇恒已经给苏岚倒了一大杯红酒,递到了他面前。
苏岚抬眼看见陆宇恒正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,他手中那盛了大半杯红酒的高脚酒杯已经送到了自己的嘴边。
见此情状,苏岚不得不接下酒杯,一股脑吞下那一大杯酒。
喝完,苏岚发现眼睛胀胀的,有泪水充盈在眼眶里,他用胳膊擦掉眼泪,抱着苏谈,站了起来。
被孤立的感觉,他终于也从旁观到现在亲历了。
苏谈看见哥哥受了委屈,于是哇地大哭起来。
苏岚急忙安慰弟弟:“别哭别哭,没事没事。”
陆宇恒这时候本该道歉,但是多年的情感此时终于有了宣泄口,自己也不懂什么婉转,一昧用强硬的手段,他大呼:“哭什么!我委屈了你爸爸不成?”
苏岚抱起苏谈,眼泪再也困不住,决堤而下。
他朝餐桌上的同事弯了弯腰,用颤抖着的尾音道歉:“对不起各位,我们给大家添不高兴了,我们先走了。”
说完,苏岚抱着弟弟,转身冲了出去。
大家看见陆宇恒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,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,于是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。
只有一个人没有离开——袁裴,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不动,眼神坚定。
等包厢内的人都离开了了,他冷声喊道:“陆总。”
陆宇恒还憋着气,他大声问:“怎么了?!”
袁裴道:“陆总觉得自己是老板的儿子,自己做什么就都是对的吗?就可以羞辱我们员工吗?苏经理这五年兢兢业业,对我们员工也很好,办事也高效。您要真和他有什么私仇,也不应该这么羞辱他。
“还有,他带的小孩也不是他儿子,是他妈给他留的弟弟。他母亲在十年前就去世了,苏经理一个人奋斗了五年,到现在还没有成家,除了他弟弟以外,他没有其他家人。
“苏经理一个人撑起了家里所有的事情,也没有闲钱请几个保姆在家照顾孩子打理家务,所以出门也带着孩子。我们平时虽然爱调侃苏经理,可却是真正理解他的。您是琥珀大公子,从小养尊处优,您当然不理解我们这些穷人的难处。”
说罢,袁裴走了出去。
怔怔地听了袁裴一通解释,陆宇恒内心强撑了近十年的怒火被苏岚这些年的悲惨遭遇全部平息,埋藏在他内心的卑微的情绪再度疯长。
他感到头疼欲裂,扔下手里的酒瓶,带着酒气,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。